仍需归零,忆及初心。正确认知自己,方能以己度人,以人察世,从而看懂世界的美。

逻辑与糖[巴黎篇下]

逻辑与糖巴黎篇上

第五章

中年男子名叫希德尼·伯纳,从吉维尼小镇来。

他靠着那棵梧桐树一连弹了两三首柔肠百转的曲子,根本不理睬特意穿过街道站在他面前围观的明家兄弟和索菲亚。他的脚下也没有横放着用来投放硬币和法郎的吉他盒子,仿佛他在这里讲述故事全是因为自己喜欢,围观的人只不过是自作多情。

为了不打扰他,索菲亚只好恋恋不舍地被明家兄弟拉走。


热气腾腾的咖啡端在柜台上,由明诚接手送给靠墙角那桌的客人。

索菲亚托着腮帮趴在那里,歪着脑袋问她对面的明楼。

“他有过什么样的故事呢?”

明楼看着报纸,喝着自己的特制咖啡,头都未抬。按照惯例,此刻的索菲亚小姐是不需要人搭腔的,她只是一个人在自言自语。眼睛看着明楼,也不过是在给自己找一个焦距。

果然,她又给自己的设问提供了答案。

“他说不准来自有磨坊风车的小村落,你看他鞋子上的泥巴还没有磕干净,弦乐里也有干干净净的悠逸。进了深秋还穿着夏季洗坏了颜色的衬衫,一定徒步走了很远。沿途是风景秀丽的蜿蜒小径,每在一个桥洞下停留,都会遇到不同的天气。有时夕阳斜落,光彩会照到桥洞里;有时是个阴天,不一会儿便会下起雨来。”

明诚带着托盘回来,将其放在索菲亚的身侧,挥手打断她臆想的视线。

“好了索菲亚小姐,七点半就是圣莫尔德的生日宴,请打起精神来,去后面的试衣间里挑选礼服。”

他从前台的小门绕进去,欠身恭请她。

“允许我为您警戒。”

索菲亚顽皮地朝他笑:“可我下午刚刚讲过不会去的。”

明诚耸耸肩膀,看一眼仍在邻桌的座椅里悠闲品咖啡的明楼。

“可圣莫尔德要求必须带女伴,很显然我只带着他去是不行的。”

索菲亚昂起下巴看他,像公爵夫人一样了不得地将手伸给明诚。

“那我可要比他穿的漂亮华贵。”

明楼扶一扶眼镜,抽空从报纸上收回视线,笑着往两人那里看了一眼。


门上的风铃却在此时响起来。三人都回过头去看。

“沙滩衬衫”拎着吉他推门走进来,摘了墨镜的脸非常英俊帅气。索菲亚几乎立刻毫不客气地丢开明诚的手,从他和前台的双木门中间挤出来迎上前去。

“是你?”惊喜的表情毫不掩饰,“那个梧桐树下面的吉他手!”

明楼幸灾乐祸地盯着被甩弃了的明诚,大度地向他张开怀抱。

对方翻个大大的白眼,推开柜台的木门来到他面前低声地抱怨。

“可见女人多么地朝三暮四。”

明楼将手中的报纸一甩,折几下收起来放在桌面。

“走吧。索菲亚的春天要来了。”

他站起身,系着风衣上的纽扣,朝明诚笑了一下。

      

     索菲亚全神贯注地缠着“沙滩衬衫”,将他热情地拖到明楼原来的座位请对方坐下。

而对站在旁边即将要离开的明家兄弟只奉送了一个“我现在可真不去了”的眼神,便由他们自生自灭去了。

     两人相视而笑,与坐下的吉他手颔首打过招呼,便前后走出咖啡馆。

     明诚在后关上玻璃门,玩笑且嫌弃的口气。

     “看来只能带你去了。”

     明楼笑着将家门钥匙扔给他,回身透过玻璃门看着里面托腮盯着吉他手的索菲亚。

     “吉他手的年纪看起来要比索菲亚大一圈。”

     明诚边开门边顺口答道:“你还不是比我大了快一圈。”

     说完自己先愣住,咳嗽一声拧动钥匙,推门直接进去。

     将风衣脱下来挂上衣架,钥匙往茶几上轻轻一丢,无事人一样往阳台走。

     “车约好了七点钟过来,换礼服吧。”

     明楼跟着进来,反手将门关上,在后点了点头。

     “先赴宴。”

     至于赴宴前的“先”字的隐喻,两人仿佛心知肚明,却又谁都不能确定。

     

     卢森堡公园里暧昧却又未完成的牵手,与短暂复杂的对视,让原本在爱情里各自为营的两人,忽然生发了往前探出一步的想法。

     也许对方心里有同样的想法,也许一直以来他们早已经有了类似爱情的相处默契却彼此都不自知。

     但慎而又慎地等了这么多年,不差临门一脚。

     所以先赴宴,找个时间谈谈。

     双方都在心里这么想。

     

     明诚将熨烫过的礼服取下搭上胳膊,回到客厅搁放在沙发背,转而去卧室取出已备好的双翼翻领衬衫、浅色领带以及黑色丝织腰封,端着放到左边的单人沙发上。

绕到茶几这边,俯身将两套择分,各自成套地挑选开。

明楼摘下腕表,走过来从阿诚左手边的礼服旁翻捡出衬衫,抖开撑在身前比了比,问:“我的?”

阿诚回头看他一眼,嘴巴下撇着打量他正比划着的身材:“我可撑不起来。”

明楼抬手拍他的脑袋,将衬衫丢放在沙发扶手上,笑着解自己身上的条纹衫。

明诚分完,也起身换自己的。

默契迅速地各自换好,明楼先转过来,系着衬衫最上一颗纽扣面对着也已着装完毕的阿诚:“来。”

明诚两指夹起领结稍微平展,拉下明楼的手为他佩戴。

明楼抬着脖子配合他。

“挑了什么礼物。”

阿诚膝盖微微下弯,仔细地将领结系正调整,末了整理好明楼衬衫的翻口处。

“他觊觎了很久的东西。”

明楼愣住,倾着身子往橱柜那边看,不甘心地问:“我的酒?”

阿诚笑看他一眼,将午夜蓝的礼服外套撑起来对着大哥:“他答应换给我一整年的清闲,再不拉着我一起追女孩儿。”

明楼转过去,抬起胳膊往礼服里套,前耸两肩任阿诚上下铺整。

“我存了这几年都没舍得动。”语气仍旧心疼。

明诚只是笑,将亚麻手帕塞进他的胸间口袋,无辜地耸肩。

“我没钱,只能打大哥的秋风。”

明楼无奈且不满地瞪他。转身去门口换鞋。

“一份?”

明诚掸了掸自己礼服的衣摆,将袖口拽匀整。

“以及一套数量经济的试卷,以你的名义。”

明楼挑眉转过来看他。

对方也得意地回看,嘴角上翘着等夸。

明楼将左脚也蹬进皮鞋里,笑着朝他竖起拇指。

“做得好。”


第六章


“门格尔告诉我们经济学是一种演绎或归纳,它不可能靠数学方法去测定,因而应当少做假说与预测,多去尝试。这就仿佛告诉我们,一个人活着不可能靠计划去获得生活中的精髓,只能多去作死。比如想要知道毒酒的毒性,只有去喝一喝它才行。那怎么可能呢?”

圣莫尔德举着酒杯,在各位坐着的女士中间游移并解说着他对门格尔经济学说的鄙夷与误读。

明诚笑着饮口酒,与他大哥对视一眼。

明楼举杯同饮,笑着摇摇头。

寿星嘛,随便他乱说。

女士们笑着鼓掌,为他终于落幕的演讲。

圣莫尔德欠身谢幕,端着酒杯踉跄地朝明家兄弟走来。这个中世纪公爵贵族的后代,对于他祖先骨子里社交礼仪的精髓一点都没有继承到。

他一手圈上明诚的肩,坐在椅子的扶手上同明诚碰了一杯。

“你俩一直很安静,怎么不同我们美丽的女士们玩些什么。”

明楼笑:“有你这么独领风骚的人物在,我们甘做绿叶。”

明诚安静地晃着酒杯,笑看红晕绕在杯沿上一圈一圈的。

圣莫尔德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他的导师和好友,他撑着椅背站起来将酒杯举高,呼吁在座的大家玩一个游戏。

房间里的众人安静下来,鼓励圣莫尔德说出他的看法。毕竟平日里整个学院就属他鬼点子最多。

他握着酒杯微抬食指,朝着明诚点了点:“我们以明诚先生为圆心,围成一圈。”空闲的左手扶在明诚座椅的椅背上,绕着椅子脚步不稳地转了一圈,好像在为大家示范和讲解一样。

“让他为我们演奏几段提琴曲,随时停下点人猜测曲名,如果那人猜不上来,就要接受大家的惩罚。”他停下来,位置正好在他的导师和好友之间,“而如果答上来了,则可以对明诚先生和我提任何要求。”手指在酒杯边沿叩打几下,笑眯眯地补充,“我话说到前面,由于在下与这位先生之间有一个糊涂的约定,接下来一整年的时间里,我都不能带着他再去寻觅和拜访美丽的女士们了。”

显然他的每一次停顿都是刻意而为,因为女士们总在他停顿的时候对他的话正好有较为明显的回应。尤其最后一句结语,几乎为明诚引来一大半姑娘的热情视线。

圣莫尔德满意地收住话头,退后一步几乎是滑到明楼面前,腰向后仰询问导师的意见:“楼,你赞不赞成?”

明楼笑着饮口红酒,朝明诚举杯示意:“挑熟悉的来。”

众人欢呼一声纷纷涌向明诚,座椅拖过地面的声音此起彼伏,不消片刻已将表演者团团围住。

明诚无奈地放下酒杯,接过科西嘉递来的小提琴挪了挪自己的椅子。有人已将室内的灯拉灭,唯有窗外巴黎夜晚的霓彩之光映射进来。

他调好音准,抬头看了眼明楼,舔舔下唇将提琴架在肩上。

明楼甚至都能想象到他脖子那里的硬茧抵着琴颈的触觉。

琴弓缓缓漫过A弦,由高到低悠扬洒出音符。

慢板勾勒而成的调子,让人置身琉森湖月光闪烁的湖面,小舟摇荡,醉人心田。而尚未来得及有一段浪漫的邂逅,弦音戛然而止。

“噢不,别这样。”

众人遗憾地发出埋怨,纷纷起哄打着拍子让明诚将曲子拉完,或者起码再长一点。

明诚耸耸肩:“音符太多,总会让人抓到识破的地方。”看向正弯腰趴在明楼椅背上的圣莫尔德,笑着朝他行礼,“我亲爱的朋友,挑人猜吧。”

圣莫尔德狡猾地转着眼珠子,视线从周围人里环绕一圈,却又不肯轻易停留下来。

耶希尔在曲调响起的前几个音符里便已经听出了答案,此刻她的两手紧紧绞在一起,目光追着圣莫尔德的视线迫切地等他回头看自己。

圣莫尔德其实早就注意到她,他不忍心再让她着急下去,终于停下来朝着这位明媚活泼的小姐笑道:“耶希尔,你好像已经猜出来了对吗?”

对方立刻点头,眼睛里的神采让圣莫尔德即便在如此昏暗的时刻也能清晰地感受得到,他看见她兴奋地跺脚,盯着明诚的方向脱口而出:“小夜曲第一主题的中音区,正在铺设让人陷入阴暗的预感。”

大家见明诚笑着点头,便开心地鼓掌和尖叫起来。当然,大部分是为了耶希尔接下来即将对某人提出的要求。

耶希尔的脸在晦暗不明的灯光里有些发烫,她按捺着自己雀跃又害羞的心跳,咬着嘴唇的一角往前站出一步。

“圣莫尔德,你敢当众亲吻我吗?”清脆可爱,勇敢无畏的发问。

室内一片热烈的叫好和怂恿,绅士们不顾形象地吹响口哨,女孩子们则推攘着耶希尔,逐步地将她送到另外一位主角那里。明楼趁乱看向明诚,掌心向上,往上抬了抬手。明诚会意,将小提琴重新架起,拉出欢快的曲调。

气氛更加热闹,圣莫尔德拂动眼前耶希尔的碎发,侧头吻下去。


哄闹终于结束,众人暂时冷静,回到环绕明诚的位置上,急催着他下一曲。圣莫尔德已经正大光明地搂着美人,此刻的他想必醉的更厉害了。

明诚意味深长的一笑,腕上一转拨弦几声,而后一顿,缓缓总奏,低音缠绕在琴弦上,似是在带人进入悠远绵长的一段往事之中。众人歪头听着,一丝也听不出熟悉之意。可表演者已经停下琴弓,将它抬离了琴弦。

明诚收弓,平复余音之后看向圣莫尔德:“请吧。”

明楼靠在椅背上,总觉得像是抓到了什么,但阿诚拉的太短,他也没听出来。

圣莫尔德低头问怀中的耶希尔:“这次听出了答案么?”耶希尔愣神的表情很显然在回忆,她摇一摇头。众人似乎都在冥思苦想,只有明楼的脸上仍是淡淡的。

“楼,你说说看。”

明楼似乎没想到自己会被点中,他微微顿住握杯的手,绕了绕红酒看一眼点到自己的人,

无奈地耸肩。

    “我没猜出来。”将酒杯放到一旁的餐桌上。

众人仿佛从思索中醒过来,重新回到游戏状态。

圣莫尔德没想到明诚拉出来的曲调,导师竟然有猜不出来的时候。他显得非常开心,立刻发动众人提出惩罚意见。

最终大家将惩罚写到字条上,由明楼亲自抽取。

明楼随意捏出一个字团,打开照着外面的霓彩光细看。

在他背后偷看的学生大声念了出来:“拥吻!”

又是口哨和起哄。

明诚立刻看向那个同学,手指无意识地挑了挑琴弦,装作不经意地看向明楼。明楼倒是很镇定,反问主持人圣莫尔德:“请指定一位对象,我总不能和这里的女孩子们每人来一次。”

大家哄笑起来,纷纷看向圣莫尔德。

未等他做出什么回应,明楼似乎想出了办法的样子提议道:“不如这样。女孩子们把自己名字写在纸上,我再抽取一次。抽到谁是谁怎么样?”

圣莫尔德觉得有趣,眼珠一转又想到了坏主意,他发问:“既然要抽取,不如不分男女人人都参与。”

明楼笑着瞪他:“你又打什么主意?”

圣莫尔德又补充:“每人一张纸条,但可以不写自己名字,推荐一个人名。”不等明楼反对,众人用掌声呼应了他的建议。

明楼只好作罢。他状似无意地朝明诚看了一眼,对方正低头在纸团上写字,却在此刻抬眼也朝大哥那边看过来。俩人视线相交,各自又移开目光。



明楼捧着明诚的头,无奈地看了看水泄不通的四周。雀跃的少女们几乎要贴在他们俩脸上,热烈的目光紧紧地盯着俩人脸与脸之间的空隙。

圣莫尔德靠在餐桌上笑着朝明诚挥舞手中的字条:“宿命之神的安排。明明得票最多的是卡米尔,但楼偏偏抽中了你的。”

明诚翻个白眼,心却跳的很厉害,明明还什么都没做,唇上已经干燥地不成样子。他吞咽口中的唾沫,紧张地不知该将手放到哪里。

耶希尔帮了他一把,抬起他的胳膊牵着他缠上教授的腰,明楼和明诚一起扭头看她一眼。她俏丽的脸上满是“不客气”的调皮,缩回去一点继续和姐妹们瞪大眼睛催促。

明楼转回目光朝阿诚安抚性一笑,长舒一口气,用拇指淡淡抚过他的唇瓣,偏头亲了上去。舌尖舔了舔阿诚干燥的唇角,抵住他的齿关轻缓地扫动。

口哨响起来,伴着女孩子们兴奋的跺脚声。

明诚心如擂鼓,恍惚地松口任软舌闯进来,在自己的口腔里滑腻地撩逗。

这是什么突飞猛进地跨越。他怎么会荒唐到在大庭广众之下跟他亲爱的明楼拥吻。

明楼咬他的舌尖,他吃痛迷离地看他的眼睛。

室内很暗,明楼眼中仿佛是警告。

但再细看,却又什么都没了。他按下杂乱的想法,收臂环住明楼的腰背深吻回去。

管他究竟怎么回事。梦里早就这么干了。

燥裂炽热的唇猛地压上去,在他润湿的唇舌上辗转厮磨。他能察觉对方突然的一怔。他让自己不用在意,伸舌抚慰大哥的牙关,唇瓣摩挲着贴吻。

明楼仿佛是笑了,嘴角一松放阿诚进来。他用舌柔韧地卷住闯入的舌端,勾住戳刺挑逗着散布在上面的筋肉。带着它靠近自己的齿关,轻轻地磨动嫩滑的舌下。阿诚一颤,嗓子里冒出一声难耐地“嗯”。周遭一片吸气声。

他猛地推开明楼,两人交接贴着的唇被迫分开,银线扯在半空还未拉断。

明楼淡然地放开阿诚的头,从左胸口袋取出亚麻手帕,甩开擦了擦俩人的唇,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叹气看众人:“满意了吧。”

一室口哨和少女们的欢呼尖叫。


第七章

阳光透过路荫间的绿叶细碎地洒落下来,光线斑驳地透过窗帘点缀在室内墙面上。

米白的墙因此变得耀眼,使得躺在床上的人不得不睁开眼睛。

明楼抬起手腕横在自己眼前,半睁半闭地看表。

七点五十,天亮的可真早。

他拂开被子起身,揉了揉太阳穴。

昨晚圣莫尔德的生日宴会,喝多了酒,他和阿诚...接吻了。

低笑了声,拇指抹过自己的唇瓣。

游戏到后来惩罚的花样已经都用过,便将内容统一改成罚酒,阿诚作为重要的参与人员,自然被灌了不少。到家之后俩人皆是半醉半醒,在客厅里傻傻地静默对站了许久,道晚安各自回房。

他稳了稳跳动着的青筋,揉按着踢上拖鞋。

无论如何,今天得好好谈一谈。

顺手拎起床头柜上的水杯,走到卧室门前拉开。

明诚正虚空抬着右手,手指曲弯成将要叩门的姿势。

见明楼开门,俩人一时都愣住。


嗓子里的干痒打破了沉寂,明楼咳嗽一声清一清,笑着将手中的杯子递给阿诚。

“有事?”

率先走向客厅中央的沙发。

明诚接过他的水杯去厨房倒了杯白开,端着也来到沙发旁。

俯身将杯子放在明楼面前的茶几上,自己挑了右侧的单人沙发坐下来。

两手放在膝盖上沉默了许久,抬头朝明楼点头。

“有件事,想请教大哥。”

明楼端起杯子喝水,视线朝着阿诚这边,示意他说说看。

阿诚舔了舔唇,两手分别放在两膝上,前后摩擦了几下,斟酌着词开口。

“我...爱上一个人。”

明楼让自己装作兄长该有的样子,将杯子放在茶几上,抬手捏着自己的嗓子动了动脖子,示意他继续。

明诚有些奇怪地问。

“大哥没什么要说的吗?”

明楼的眼神有些诧异,笑着朝阿诚道。

“你来找我谈事情,想必是自己解决不了这件事情中的矛盾。刚开个头,我还什么都没听明白,自然不能为你答疑解惑。”他的嗓子确实不太舒服,酒后刚起,音色里掺杂着不爽利的沙哑,他皱了皱眉,捏动着喉结上面的部位,忽然想到什么,又反问。

“还是说,爱上那个人,本身就是个矛盾?”

明诚看着他,笑着点了点头。

“不愧是大哥。”

明楼无奈地笑,拎起水杯又喝一口,责备地看着阿诚。

“怎么让自己陷入这样的矛盾里。”

阿诚耸耸肩,颇有几分不羁的意思笑答。

“没办法,已经陷进去了。大哥有什么好办法,教教我。”

明楼思索着,转动着手中的杯子,食指在杯身上敲打。

“你是希望将这个结论推翻,还是希望将它证明?”

阿诚笑道:“理清楚。推翻或者证明都可以。”

明楼点点头。

“既然如此,我们不如用一下驳论法。我驳倒你,就算推翻了论点,我驳不倒你,就算证明了它。行不行?”

阿诚整个人放松下来,他点头附议。

“好。”

明楼将身子半转,陷靠在沙发上面对着阿诚提问。

“列举你的论据。”

阿诚收回看向明楼的视线,对着茶几稍加整理,随即开口。

“我仰慕他,对方身上有我所达不到的沉稳;敬重他,他往往能用一言半语便解决我的困惑;依赖他,只要有那个人在,任何事情都将有解决的办法,就算眼下不能解决,也绝不会长久解决不了。”

他停下话语,抬起头来重新望着明楼:“这是吗?”

明楼摇摇头:“不算是。任何一个长辈都可以是这个人。”

阿诚笑着接受:“好吧。”他做出思索的样子,斟酌着用词,“思念他,哪怕只是一日不见;疼惜他,哪怕只是受了风寒;欣赏他,哪怕只是一句平常的道理。”又问明楼,“这算是吗?”

明楼将他的话逐一剥开来分析:“思念可能源于习惯,当我们习惯了一个玩伴和同桌,而他因生病请假未来,我们在讨论问题时便会思念他,在玩闹一件事情并且需要有人与我们一道品评时,也会思念他;疼惜是绅士的本能,当一个姑娘忘了带伞站在雨中,我们常常会出于礼貌脱下外衣借她穿一穿,并撑伞送她回家。这不必是爱。至于欣赏,美好的人或者事情,都值得我们欣赏。”

阿诚反问:“那么这些全部集中于同一个对象身上,也不算是?”

明楼提醒他:“别忘了你的第一个论据,那个人首先是个类似于长辈的存在。他与你相处时间较长,因此由习惯而生思念,由亲近而生疼惜,由仰慕而生欣赏,这些很自然。我们疼惜自己的亲人或家人,就算是长辈,也并不奇怪。”

阿诚显得有些烦躁,他往后坐了坐,翘腿靠在单人沙发的背上。

“那照你这么说,什么才是爱?”

明楼摊手:“这不在我们的辩证范围内。你现在要做的,是要接着列举让我反驳不了的论据,来证明你自己的爱情,而不是问我我的爱情观。”

阿诚的两手放在沙发扶手上,手指不断地在上叩打,眼睛里隐约闪现着不知名的怒火和不甘。

他拽了拽自己的衣领,松开领带,将扣子解开一颗,低头看着茶几的边角,搜索着自己的情感,直接将它们扔出来。

“在他面前,我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会因为细微的笑而心动,浅显的痛而伤心,些许的快乐而兴奋,莫名的平静而悲伤。”

他越说越快,“这些情绪甚至只在一瞬间转化,前一刻我还觉得可以克制,下一秒却根本不在自己意料内的崩盘。”

他抬起头来,眼中一片暗沉,稳稳地望着他的大哥,口中激烈地言辞又慢慢地平荡下去,仿佛浪潮褪去的沙滩,静而柔软。

“他是我的长辈,是我的习惯,是我的思念,这些用普通人的爱情观来看待,可能真的不足为据。可论点是‘我爱上了一个人’。是我爱上了,我的爱情。别人的、普通人眼中的爱情,是依恋,是呵护,是同情,是缠绵,是一见钟情、细水长流或者百年好合随便它们是什么,跟我有什么关系。”

明楼从沙发上坐起身来,两手交插着随意搭放在自己腿间。他静静地看着倾诉的阿诚,眼里涌起不再沉静的色泽。

他问,声色缓而沉稳。

“那你的爱情是什么?”

阿诚静静地看着大哥,千万句话梗在嗓子里,撕咬着喷薄着在那里震颤。他动了动喉结,将它们咽下去,嘴角笑了笑,从沙发上站起身来,走到明楼面前。

“这是论证需要的问题吗?”

明楼不动声色地等,抬头也笑着回看他。

“直接关系到论点能不能升华。”

他蹲下身,将手覆在大哥腿间的手背上,咽了口胸前灼闷而炙烫的情感,一字一句地说。

“是存在。”

明楼挑了挑眉,嘴角淡淡地挂着笑。

“说完整。”

阿诚将他的手握起来,放在自己的唇上印吻,眼睛盯着大哥,一瞬都不眨。

“我眼中的爱情,是你。你的千万种样子,千百种情态。只要你存在,就是我的爱情。”

明楼有一秒钟的愣怔,随即一把揪起阿诚,直接吻住他的唇。

明诚动情地闭上眼,顺着他缠绵辗转,感知着唇上的那片柔软。

他这样说出来,不是带了破釜沉舟的决心,而是在那么多次的试探和挣扎里重新积攒起来的勇气和赌注。今日一搏,他知道输少赢多。

明楼揪住他的领口,咬他僵直的唇舌。

“又发什么愣。”

他用了“又”字,这让明诚想到昨晚的那次警告。抬手捧住明楼的脸颊,他偏头将舌端探入更深,卷绕着对方的软舌叠咬吮舔。

气喘吁吁地放开,笑着抵住明楼的额头。

“你故意的。”

明楼装作不懂的样子,贴着他的脸轻柔地磨擦:“什么。”

明诚揪住他的领口又吻上去,交换呼吸的间隙里补充道:

“逼我说出全部的感受。”

明楼笑着啄吻他,顺着他的下巴吻向他的脖子。

“我只是,”带他起身坐上沙发,解着衬衫的扣子,“让我们真正看清我们的,”沿着脖子滑向肩膀和胸口,在上逡巡狠吻一记,“相爱。”

明诚艰难地喘息,揉抚着明楼的后颈和背部,舔了舔自己的唇。

“去卧室。”


    

我这样爱上你:经过情起、思念、挣扎、压抑和愤怒,最终坦然面对我的情感。

而我这样让你爱上:倾慕、藏纳、观察、设计与层层提醒,最终让你触及我的情感。


我爱你,是从一而终的本能,是环环相扣的推论,是我用尽千百种演绎法和逆推法之后,仍然驳斥不倒的真理。

    这就是我们的爱情。剥去层层繁复的修辞与逻辑,仅以直白的存在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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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等了OTL  以及 @不要污 在旅途中,今晚会尽量更小甜文给这个突然爱不动的人加油鼓气。希望可以完成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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