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枪声渐渐稀疏,火车笛声长鸣,车轮轧过铁轨缓缓驶出站口。
明台悲愤难抑的哭喊声,起初还隐隐夹杂在喷气与长笛中,不久便随着远去的铁皮车,通通消失在夜色里。
空荡的火车站安静下来,明诚转过身,都听得见自己的皮鞋叩打在地面的声响。
他眼中有泪,驻足停在那里,看着怀抱大姐的明楼,一步也没有动。
泪从眼眶中涌出,滴落在他的皮鞋尖上。
低下头去看,想起大姐总是一生气就连带骂他穿的像个小开。
他蹲下身,抬起手抹掉打在鞋上的那滴泪,却有更多的眼泪涌落,打在皮鞋两旁的地面上。
明诚猛地泣出声,五指撑着地面痛不欲生。指骨泛白,仿佛用上了全身的力气。
远处的明楼紧紧抱着大姐,将头埋在她的肩头轻轻晃动她的身子。
仿佛是要叫醒她,却又怕惊扰她的睡眠。
小心翼翼地,偶尔那么摇一摇她,像少时那样喊着她,带着明显的哭腔。
一声一声。
荡在车站的上空。
“大姐。”
压抑的嗓音再也克制不住,他无声地悲恸,眼角泛红,用力地搂紧明镜,仰头把她贴到自己的胸口。
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到大衣领口,顺着防水的面料滚动,最后才被衣料吸附,消失在暗色的衣角。
黎叔带着一小队地下党闯进来,看着满地的尸体和明家姐弟,静默地放下了枪。
众人纷纷沉默,朝着明镜行礼致意。
黎叔走到明楼身边,俯身拍着他的肩膀:
“请节哀,眼镜蛇同志。”
明楼仰头看他,眼角的泪还未干,睫毛眨了眨,孩子一样。
另外一人去扶明诚,黎叔叹气地看一眼,还是让自己狠下心来,大局为重。
“你和青瓷要先回到明公馆待命。这是一次抗日者和日军的混战,明镜同志是死于乱枪之中。你们绝不该出现在这里。”
明楼抽出自己半跪的膝盖,稳住身子将大姐横抱起身,他转向黎叔,眼中明明有泪,嘴角却笑着。
“我大姐生来富贵,在我明家没受过这样的委屈。天寒地冻,这地面这么冷。我一分钟都不会让她躺。”
明诚抬起自己的胳膊,从扶他的人手中抽离出来,整理自己衣角,稳步走回明楼身边。
他捡起明楼的枪,朝黎叔欠了欠身:“大姐离开上海前往苏州埋葬明台的骨灰,身为弟弟前来送行合情合理。只不过前些日子因为明台的事,大姐和大哥闹僵。大哥不敢现身来送,只是隐于车站候车室。却不料因此躲过一劫。”
明楼看眼阿诚,没再与黎叔他们交待什么,抱着大姐的尸身离开。
走出火车站,上海阴冷的寒风吹进脖子。他停下来,低头用鼻子将大姐的貂裘毛领往里拱了拱,以防冻着。
明诚追上来,将枪收进大衣,抬手帮忙掖好了毛领。
俩人整理一番,朝着停车的地方走去。
明诚拉开车门,明楼将大姐先送进去,扶靠在车座上,自己才小心翼翼地钻进去靠着她坐。
手臂伸过来揽住大姐肩膀,将她的头靠放在自己胸口。
明诚关上车门,坐进驾驶位置发动汽车。
路旁的街灯仍亮着,一如他二人往常下班回家的情景。
前几天,大姐与明楼演戏,当着孤狼的面打了他一巴掌。
他出门与阿诚抱怨,说大姐夹带私怨公报私仇。
其实大姐打的对。
他们这几个弟弟,总是瞒着大姐在外面搞一些危险的动静,没一个安分的。
大姐总得担惊受怕地在家里等着他们,盼着他们。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哪怕迟了一刻钟回家,她都能气地满客厅转。
等到他们平安回家了,才踏踏实实地睡下。
明楼的眼泪又掉下来,他吻着大姐的侧额,抽了抽鼻子看着前方。
现在好了,她再也不担心了。
明诚专心地开车,将方向盘打的稳稳当当。
街上行人依旧来往不息。
人们瑟缩着,将两手拢在袖子里,用体温暖着匆匆往家赶。
家里有热汤热面,有持家之人烧好的炭炉火,有始终亮着的一盏黄晕灯。
只要回了家,就能暖暖和和地吃一顿饭,听家里人唠叨闲碎的家常,笑闹一番。
而明公馆
而明公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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