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需归零,忆及初心。正确认知自己,方能以己度人,以人察世,从而看懂世界的美。

【楼诚向哨】折戟 第一章 夜色未尽

1930年初冬  上海明公馆前

 

车夫拉到门口原地转向,从车座下取出矮凳放在地上请明楼下车,一手空扶着,想帮这位少爷搀住他怀里昏迷的少年,却又怕冒犯了富贵人家不敢真上手扶。只好善意地笑着看,笨拙地在空中引导明楼踩稳凳子下车。

明楼朝他礼貌地笑笑,一脚直接踏在地上先下车,而后转身将靠在车上的少年扶下来,半抱着揽住他。

福伯小跑着出来大门,将银元付给车夫又道了谢,赶忙去帮明楼搀人。

明楼朝他摇摇头,直接抱起少年往公馆里走。

福伯在后跟着,也没问少年是谁,只是对着明楼说:“大少爷今天回来的早,司机带着大小姐去码头收货,还没回来。”

明楼转过来看他一眼,笑着说:“没事。” 

往前走了几步又问:“明台呢?”

福伯跟上他:“跟阿香在花园里玩呢,让吴妈看到您回来就告诉他。现在指不定已经溜回书房写字去了。”

明楼正笑,少年身子一抖,靠在他肩上的头蹭了蹭,口中呢喃着什么。

明楼停下脚步仔细听了听,只听到“阿妈”这样的字眼。

他揉了揉少年的头发,福伯这才犹疑地问:“大少爷,这孩子...”

明楼的笑收起来,脸色甚至都不是刚才下车时的平静温和,他看福伯:“桂姨的孩子。”

 

 

明台抱着纸笔站在客厅沙发旁边,看着大哥给刚带回来的少年擦洗。吴妈和福伯在旁边一点手也插不上。

他把写好字的作业本放在茶几上,绕过来蹲在少年旁边扒着沙发的边沿细细地看。

少年脸上很多伤,嘴角处有暗色的血痕,右眼肿着,指甲和耳朵缝里都是污垢。

大哥轻轻地在少年的嘴角处拿毛巾沾染,白色的毛巾一下子黑红一块。大哥换一面又细细地擦,将毛巾扔进脸盆。

福伯将另外一块拧好的毛巾递给明楼,吴妈蹲下身去洗刚才沾污的那块。

明楼小心挽起少年的袖子,握住他的手擦他的手背。

阿香躲在沙发后面,只露出一只眼睛看。

客厅的门被大姐猛地推开,她匆匆忙忙地将手中的手套取下来往沙发这边走,视线四处找着人:“是不是明台受伤了?我在路上碰到了苏医生。”她口中的苏医生转身关上房门,将帽子脱下也朝沙发这边走。

明台从沙发旁站起来转身扑进明镜的怀里:“大姐,不是我,是这个哥哥病的很厉害。”

明镜揉他的头发抱着他的脸好好地看了看,才放了心。这才上前看着什么话都不说只是低头做清洗工作的明楼:“怎么了这是?”

明楼看看大姐,替少年掖好衣服领口拿着毛巾站起来给苏医生让位子。

他把毛巾递给吴妈:“上次您让桂姨去给我送书,当时她带着这个孩子一起去的。跟我介绍说是自己的儿子。十岁了。”

明镜看他:“桂姨的孩子?”

明楼点了点头。

明镜又细细看那少年,苏医生检查过他的伤口,转身看着明家姐弟:“淤青和结疤的地方很多,也很多天没有好好吃过饭,累乏至极,再加上心里惊惧害怕,撑不住才昏迷的。”

他收起自己的听诊器,朝明楼看了眼又开口:“而且这个孩子..”

明楼接道:“是个哨兵。”

苏医生点点头。

“哨兵?!”明镜拍拍明台的脑袋把他交给福伯,俯身摸摸少年的额头,又抬起少年的手腕查看他的手指,轻轻捏着他的指骨。骨节非常修长,隐隐蓄着力道,明镜去掀少年的眼皮。手还没伸到,少年眼皮动了动,醒了。

瞳孔急剧地收缩,清晰地映出明镜的脸。

少年惊恐地起身,一手抓起沙发上的抱枕紧紧护住,两腿缩着往沙发上退,他四处看客厅里的每一个人,吓得魂不附体,原本缩在沙发后面的阿香被少年的动作吓到,急忙跑到前面抱住吴妈的腿。

明楼上前一步俯着身子:“别怕。”

少年的头立刻朝他声音发出的地方转过来,然后愣住了。他看着明楼,缩聚的瞳孔慢慢地化开,水光凝泽,漾出一滴眼泪滴在抱枕上。

明楼胸口一滞,坐在沙发上搂住他的头:“好了没事了。”

少年扭过头,埋在明楼的怀里抽噎。

明镜看看苏医生,仿佛才想起来转身问吴妈:“桂姨呢?”

少年身子一抖,两手捏紧抱枕。明楼亲亲他的额头拍他的后背,脸色十分难看。

明台从来没有见过大哥这么难看的脸色。

吴妈抱着阿香看了看客厅的钟表:“您让她去给史太太送旗袍,还没回来呢。”

明镜哼一声,将手套重重地拍在茶几上:“等她回来,可要好好问问她。”

 

明楼喂少年吃了点儿粥,扶他躺下扯过自己的被子来给他盖上。

少年眨巴着眼,嗫嚅地动动嘴。

明楼把耳朵贴过去,笑着问他:“什么?”

少年抓着被子露出眼睛,声音大了点儿:“谢谢您。”

明楼揉他的脑袋:“什么也不要想,好好地睡一觉。”

少年点点头,把眼睛闭上。睫毛还是一颤一颤地。

明楼索性先不走,从书柜上翻出《呐喊》坐在床头一页一页看。

少年歪过头,脸朝着明楼这边。

明楼嘴角笑一笑,低头继续翻书。

不多时,均匀地呼吸声响起,明楼把书合上放在一旁,扭掉床头灯起身走出房间。

 

桂姨在客厅跪着低低地哭,苏医生已经走了,药方放在茶几上用果盘压着。

明楼走过去从果盘下面抽出来看,边看边走到沙发上坐在明镜旁边。

明镜压着嗓子气地浑身不舒畅:“他才那么大点儿的孩子,哦,就算你那个负心汉抛弃了你,抛弃了你的骨肉,那这个孩子他是无辜的呀。”说着愤怒地用手拍拍茶几,“你也好好地养了他这么些年,怎么能下得去手呢?!”

桂姨跪着蹭前两步,朝着明楼和明镜磕头:“大少爷,大小姐,你们饶了我这次吧。我也是被那个没良心的害苦的苦命人,从孤儿院知道消息以后就一直心里转不过弯来。你们饶了我,我以后一定好好地待他呀。”

明楼笑了一声。明镜不说话,转过身不看她。

桂姨只好朝着明楼磕头。

明楼把药方收起来交给福伯:“明天找人去自己医馆拿,再去买点营养品回来。”

福伯哎了一声收起来,垂手在沙发旁站着,眼睛看着桂姨不知该不该说些什么。

“大少爷..”

明楼抬头看他,眼神冷的很。福伯一惊,行了一礼站好。

他转过来对着桂姨,一字一句地说:“以后,这孩子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

桂姨停下磕头的动作,猛地抬起头来看着明楼:“大少爷!”

明楼冷冷地将桌上的大洋扔给她:“我们明家,容不下你这样私利狠毒的人。你要折辱一个孩子,你要虐杀一个人,我就偏要他成才,成为一个健康人,一个正常人,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他在沙发里坐正身子,一手搭在腿上往前倾了倾,凌厉地将桂姨的抽噎和求饶压回去:“不会辜负你抱养这个孩子的初衷。”

桂姨愣愣地看着他,跪着的身子一软,瘫坐在地上。

明镜看着灯下的明楼,他十五岁的弟弟,心里升起一股踏实的安全感。

明楼他,已经是这样的男子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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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序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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